266.第265章 她求人得人
「聖人特許我出城送一送父兄。」陸錚說。
小黑馬輕輕顛著碎步。
不着急嗎?走得這麼慢。
崔禮禮不由地好奇:「你這是送了還是沒送?」
「沒送。」
「那你還不騎快一些?」崔禮禮覺得陸錚最近有些怪,總是弄不明白他在想什麼。
「不去送了。」
這話輕飄飄地說出來,像是一句玩笑。
扈如心頭一狠,咬牙切齒:「原來你們娶我打的是這個主意!」
棺不見日,見日傷屍。
「什麼意思?」崔禮禮雪白的手指梳理著小黑馬的鬃毛,又輕撫着它的脖子。小黑馬舒坦地揚起脖子,走得更慢了些。
遠處林子裏的兩個人,冷眼看着。
崔禮禮不想讓陸錚知道這事,免得他過分得意拿捏住自己,只隨口道:「這也是沒法子,畢竟縣馬走得急,這頭又頂着孝子牌坊。」
也對。
沈延走了過來,額頭的血掛在眼皮子上,看着甚是駭人:「許家是許家,沈家是沈家。若許家能波及沈家,那我們沈家,自然也能波及扈家。」
然而,無論哪個字,她都給不出一個答案。
「他前世也這樣?興妖作怪的?」某人的嗓音裏帶着幾分揶揄和調侃。
只聽見縣主厲聲道:「郡主如今已是聖人親封的貞孝侯夫人。聖人說了要夫唱婦隨,你們這是要忤逆聖意嗎?」
遠處,沈延咬破了手指,將鮮血滴落在墳前的土地上,指天立誓:
「她為了沈延都要殺我了。我很害怕的,就讓給她吧。」崔禮禮仍舊低着頭,將他披風的穗子纏繞在指尖,「大家都求仁得仁,多好。」
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,軟軟地落在地上。
「我沈延,今日在此立誓,要為父守孝三年,以報養育之恩!此間,夫妻二人,食不同桌、睡不同衾、居不同屋。不納妾、不入仕、不近酒色。若違此誓,天打雷劈,不得好死!」
陸錚氣結不已。
縣主讓人用黑布將棺材裹得密密實實,抬入早已挖好的深坑之中。
崔禮禮哈哈哈哈地笑了,兩世為人,從未如此暢懷。
他問的不是扈如心,而是自己。崔禮禮垂下頭沒有說話。
後來縣主死後,才聽人說起,沈延根本生不了孩子。難怪這麼多年人人都道他潔身自好,難怪縣主要他死死頂住這個孝名。
芳枝不堪郡主受辱,站出來道:「豈有此理,我們郡主——」
沈延作為孝子,一副哀痛欲絕的樣子,一步一拜。額頭鮮血淋漓,比前世更甚。
「其實,我是想去看看沈延。」這幾日她猜了猜,他生氣的緣由可能源自沈延。
「那就是我那塊『孝子牌坊』和『真像猴』的功勞了。」某人洋洋得意地笑着。
她撇過頭,白了他一眼。引得陸錚十分不滿,手隔着衣裳,輕輕掐了她一下:「你再用眼睛夾人,我就不客氣了。」
縣馬墳前。
「掌嘴!」清平縣主怒斥道!
楊嬤嬤上前就給了芳枝兩巴掌,芳枝的臉立時就腫了起來。
崔禮禮分不清他說的是「仁」還是「人」。
陸錚狐疑地看她,調侃起來:「你倒是會替人開脫。守孝三年,剛為新婦的扈如心不知該如何謝你。」
這三個字真好聽。
崔禮禮看不見自己的臉,但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笑了。
不孝有三,無後為大。守孝三年,可就是有些久了。
她的眼神狠戾,嗓音軟軟糯糯,沒有什麼氣勢,像是垂髫的孩童在玩笑:「清平縣主,你用不着威脅我,也不想想如今許家是什麼境地,做人做事莫要自絕後路。」
「大家?那你求的是哪個『仁』?」他低頭看她光潔的額頭。
崔禮禮蹙著眉:「沒有。」
我陪你。
「該做的,我都已經做了,」陸錚側過頭,吻了吻她的頭髮,「你不是想去看縣馬下葬嗎?我陪你。」
更不明白了。
陸錚看了半晌,低聲問道:「沈延如此注重孝道,熱孝娶親都做了,竟也沒想過要在守孝前弄個孩子?」
「那你該做什麼?」
既然撕破了臉,沈延也不再偽裝,冷眼看她:「不是你上趕着要嫁入我沈家的嗎?熱孝娶親也是你們去跟聖人建言的,不是嗎?究竟是誰打誰的主意?」
崔禮禮一轉頭,因身子貼得太緊,她額頭撞在了陸錚的下巴上。
遠處送葬的隊伍越走越遠,一把一把的紙錢撒得似雪花般,鋪了一地。
紙錢被人踩得亂七八糟,在融雪的泥地上掙扎了幾下,終是沒有飛揚起來。
她揉了揉額頭:「不穿上鎧甲去送行了嗎?」
打仆即是打主。
前世他送行時,她還在替縣馬尋醫問葯。
扈如心冷笑了一聲。
三月的風,帶着融雪的水氣。
「哈!」
「你不用誆我,我是小心眼的人,坐穩了,去看看我們的傑作!」
身後的胸膛停滯了起伏,片刻,他忽地揚鞭驅馬。
真疼。
說罷他不再看她,轉過身,繼續跪地哭喪。
扈如心身邊的隨從立刻站出來:「你們放肆!」
果然啊,她格格笑着:「你生氣了?」
每次同房不過是例行之事,如隔靴搔癢,毫無歡愉可言。
縣主府的家丁也站了出來,兩方對峙著,劍拔弩張。
崔禮禮回頭涼悠悠地道:「那你倒是快點不客氣啊。我等著呢。」
馬兒飛了起來,在山間馳騁。
和前世一樣,縣主揉了揉鬢邊的白花,清冷地將楊嬤嬤指給了扈如心:「從今日起,你陪着夫人,同食同居同床,以堅貞孝侯的孝心。」
陸錚低沉地笑着,胸腔震動起來,震得她的後背酥酥痒痒的。
「我呀,求蝦仁——」她一拽韁繩,催促馬兒調頭返回,心虛地說着,「吳掌柜新請來的揚州師傅,做的蝦仁甚是好吃,你一定要嘗嘗。」
沙土落在棺材上,沈延滿臉是血,似是要與縣馬同歸而去,身邊的小廝們慌慌忙忙地拽住他的胳膊,才不至於讓他撲入坑中。
前世是這樣想過的,他倆也努力過。
一身麻衣的扈如心,蹙著細柳眉,神情冷然地站在一旁,聽了這誓言,身子晃了晃,身邊的芳枝眼疾手快地穩住了她。
「我這幾日總在想,一世是一世的因果。前世我去送,定然是因為我還不明白自己要做什麼。這一世我不去送,是因為我知道我該做什麼。」
誰又能料到沈延長身玉立,竟如此短小精幹?
不對,毫不精幹。
他緊了緊手臂:「你不要總是想着前世。」
陸錚沒有說話。
她繼續滔滔不絕:「這蝦仁最好是太湖白蝦,只是路途遙遠,運過來就死了。我就用京郊漠湖裏的蝦,幾個小倌生生剝了一個時辰,才能炒出一盤子來。吃起來鮮美彈牙。若再配上一壺春釀.」
陸錚仍舊沒有說話。(本章完)